我和薇姐对视了一眼,心里都像压了块沉重的大石头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,一股混合着呛人的烧纸味、香烛味和冰冷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又小又破烂的堂屋,被临时布置成了灵堂。
一口厚实的棺材,停放在两条破板凳上,前面摆着个缺角的破瓦盆,里面烧着纸钱,火苗跳跃着,映得屋子里光影幢幢。
棺材盖没盖上,国庆那张年轻却已无生气的脸,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,显得更加惨白僵硬。
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,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黑色旧棉袄,正扑在棺材边上,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着棺材板,哭得浑身颤抖,好悬没背过气去。
她头发花白凌乱,脸上沟壑纵横,最明显的还是那双眼睛,空洞地睁着,没有焦距,只有浑浊的泪水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,在她布满灰尘的脸上,冲出两道明显的湿痕。
这就是国庆那瞎眼的老妈。
东子就直挺挺地跪在,棺材旁边的红砖地面上,低着头,背对着门口,一言不发,像极了认错的孩子。
东子身上的棉袄沾满了烂泥巴和残雪,头发也乱糟糟的,油腻而擀粘,好像一尊石像,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,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。
屋子里还有几个屯子里的乡亲,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,沉默地坐在角落里,唉声叹气,看着这凄惨的一幕,不停地抹眼泪。
“大妈……人死不能复生,还请您节哀,保重身体要紧……”薇姐走上前,声音哽咽着,想去搀扶瞎眼老太太。
听见来了生人,老太太猛地抬起头,那双空洞的瞎眼似乎能“看”向门口的方向。
她停止了嚎哭,但那绝望的呜咽声还在喉咙里翻滚着,只见她突然伸出枯瘦的手掌,不是去扶薇姐,而是像长了眼睛一样,猛地指向跪在地上的东子!
“都是你!你个白眼狼!丧门星!你滚!我家不欢迎你!”
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截,变得尖利刺耳,面目狰狞,充满了刻骨的恨意,继续破口大骂:
“东子!你个挨千刀的白眼狼!都是你!是你害死了我的小庆!是你把他带走的!你还我的儿子!还我的小庆啊——!”
她一边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哭骂着,一边挣扎着要从棺材边上爬起来,那双扶着棺材的手,哆哆嗦嗦抓不住,想扑向东子。
旁边那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头老太太,赶紧颤颤巍巍追上来,七手八脚地拉住她。
“老嫂子!老嫂子!你别这样!东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啊!”
“是啊!老姐姐,东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啊……就跟你自己孩子没什么两样,他咋可能会害国庆?肯定是发生了啥意外……”
“他心里不好受?我好受?!我儿子都没了!我咋好受?!你们说的轻巧,你们死过儿子吗?你们知道我啥心情吗?!我想死的心都有……”
老太太别看干巴巴的瘦,可是力气大得惊人,拼命挣扎着,枯瘦的手指依旧死死指着东子,唾沫星子混着泪水喷溅,
“就是他!这个白眼狼!克爹克妈克全家的扫把星!要不是他把我小庆带走,去跟着他混什么社会!我家小庆能死吗?!能躺在这冷冰冰的棺材里吗?!我小庆多老实的孩子啊!都是你!都是你把他带坏了!带上了死路啊——!东子!你还我的小庆!你还我儿子的命来——!”
哭着哭着,老太太急火攻心,一口气没上来,直接栽倒在地……好在我们人多,七手八脚的胡乱拍着,这才把她救过来。
老太太缓过来也不消停,就是一个劲的指着东子破口大骂。
那一声声泣血的控诉,像是锋利的刀子一样,狠狠的剜在每个人的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