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部 柳园图 第十一章
狄公和陶甘回到衙署,马荣、乔泰迎进内衙。微趣小税徃 追醉鑫漳劫
狄公问:“城里情况怎么样?”
马荣回答:“还算平静,只是死亡人数仍在上升。新水渠已经挖通,渭水引入城里河道,所有阴井都管制起来了。广成仓出了点小乱子,很快就平息了。”
狄公点头微笑,表示满意。随后,他把和陶甘查访叶奎林家和何朋家的全部情况,向乔泰、马荣详细讲述了一遍。乔泰、马荣对案子的复杂情节产生了极大兴趣,纷纷议论起来。
马荣说:“我看何朋肯定是杀人凶手。他血气方刚,怎么肯平白受叶奎林的侮辱?他自己都说好几次气得想一箭射穿叶府枕流阁的竹帘。再说,珊瑚暗中向他求助,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,要是连个弱女子都救不了,还算什么将门之后、勋爵世胄?”
乔泰说:“老爷说得对,叶奎林正是故意摔破青瓷花瓶,留下柳园图的线索,指引官府破案。而且,何朋的体格和力气,足以泅渡过运河,沿着石柱爬上枕流阁长廊的窗台。说不定他和珊瑚早就约定好,里应外合杀了叶奎林。”
狄公微笑着摇头,说:“今夜我见何朋讲述柳园图时,情绪非常激动,像是被强烈的感情冲突困扰着。他讲曾祖父的故事,就像在讲自己的身世,好几次都强抑着内心的情绪,露出痛苦又无奈的神色。如果真是他为了珊瑚杀了叶奎林,为什么还说得这么坦诚,激动之情溢于言表?试想,他要是真想杀叶奎林,怎么会说出‘一箭射穿枕流阁竹帘’这种激愤的话?他坦率承认钟情于珊瑚,又痛恨叶奎林的无耻,这不是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吗?所以我觉得,珊瑚不是关键人物,柳园图的线索还得存疑,暂时别惊动何朋,但要留意他的一举一动。”
陶甘说:“何朋看似爽直诚实,也得提防他肚里藏奸。狡猾的惯犯常用的伎俩,就是摊出部分事实,却隐匿最关键的案情。我不明白,他为什么对叶奎林的眼睛感到那么恐惧。”
乔泰说:“童谣里不是有‘失其目’吗?叶奎林的一只眼珠不就掉出眼窝了?童谣说‘梅、叶、何’,‘梅’摔破了头,‘叶’掉了眼珠,轮到‘何’就是‘失其床’了——这‘失其床’是什么意思?可能何朋正在害怕这个。天知道这首童谣是不是真有预言的魔力,何朋不是说他死期不远了吗?他被这种预感缠住,忧心忡忡,这正是杀人犯常见的心理。”
狄公说:“最让我迷惑的是,珊瑚为什么要在叶奎林和何朋之间故意挑拨,挑起争斗?叶奎林比何朋有钱,还包养着珊瑚,她为什么还要故意向何朋暗送秋波,求他救助?我怀疑这一切都是故意安排的,珊瑚绝非普通女子,她有预谋、有计划,肯定有目的,很可能就是想让叶奎林和何朋互相残杀。她一定是受人指使,查清她的背景,真凶就会水落石出。还有,卢大夫也是个不安分的轻薄之徒,必须严加监视。”
马荣忽然想起什么,又说:“近几日巡逻报告,大街小巷常有穿黑袍、戴黑帽兜的收尸队,趁机打劫勒索钱财,还有公开持刀抢劫的。他们的防疫装束反倒成了作恶的掩护。军营里因为人手不足,收罗了一些闲汉无赖,谁知竟成了治安隐患。”
狄公勃然大怒,一拳砸在书案上,说:“我代理京兆尹,本希望奸邪收敛、盗贼绝迹、百姓安心,谁知竟忽略了这等卑劣小人!各营巡丁严加缉查,抓到违法作乱的收尸队,立刻拉到闹市鞭笞三百;犯了抢劫财物、奸淫妇女等重罪的,验明正身,拉到西市斩首示众,以儆效尤。乱世须用重典,只要不冤枉好人、铸成错案就行,否则京城治安无法维持。陶甘,还有一件事你去办:梅先生葬礼一结束,就派衙员把梅夫人送到凤翔,注意别让卢大夫缠住她。她年轻漂亮,卢大夫图谋不轨,不可不防。”
陶甘答应后说:“老爷,外人都说梅夫人出身名门大族,但我仔细查过梅府的族谱,根本没查到梅夫人的家族世系,她的姓名也是十三年前和梅先生结婚时才首次填上的。除了姓名、年龄,其余几乎一无所知。这‘名门大族’的说法也不知从何而来,我怀疑梅夫人出身未必高贵,很可能是行院里高价卖出的头牌。梅先生又一向忌讳谈夫人的身世,他家财万贯,不排除这个可能,不知老爷怎么看?”
狄公点头微笑,不置可否。沉吟片刻,转头吩咐马荣:“你巡夜到新月桥时,留意看看何朋家柳园是否还亮着灯,打听清楚有没有客人拜访。我和陶甘刚才去时,他好像在等客人。我不排除他和珊瑚共谋的可能,如果珊瑚真去柳园拜访何朋,你就按我的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