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袍襟走上高台,一一与客人们拜谒寒暄。邵樊文穿着紫蟒袍,佩戴金玉带,脚穿乌履,意气风发,仿佛飘飘欲仙。张岚波穿着一身深绯色朝服,从官袍的颜色来看,他的官秩仅次于邵樊文,但远在穿着绿袍的狄公和罗县令之上。如意法师则披着一件猩红袈裟,领襟和袍口滚绣着一条宽阔的玄缎贴边,在这官场上,其等阶也十分引人注目。
他们早已在那里谈论诗歌了。从风雅、楚骚,到苏李五言、乐府歌行,再到曹刘嵇阮、潘陆张左,以及元嘉永明、梁陈宫体,一直议论到当今的沈宋律诗,每个人都眉飞色舞,激动得面红耳赤。
邵樊文忽然想到如意法师的书法极好,便对罗应元说:“夜宴之后,罗县令赶紧去内府取一大幅白绢来,请如意师父借着酒兴赐下一副对联。”
罗应元听了,激动地说:“邵大人这个主意太好了,敝衙从此又多了一件稀世墨宝。如意师父一定不能推辞。”
狄公这时才想起,他曾见过许多门楼、巨匾上都落款“如意翁”。那些如栲栳般大小的字往往有六尺见方,笔锋遒劲凝练,飞动洒脱,不由得心中生出一层钦慕之意。
这时高师爷前来禀报罗县令:“宴会一切准备就绪,只等贵宾们入席了。”
罗应元喜笑颜开,向乐工挥手示意。一时间钟鼓齐鸣,各种乐器合奏。在乐曲声中,邵大人、张大人等一干贵宾缓步走入画厅。画厅里灯烛辉煌,薰香弥漫,早已分开摆放好三方高桌,桌上水陆珍馐交错陈列,各种酒杯酒器杂乱摆放。正中一桌坐着邵、张两位大人,右手边是狄公与玉兰,左手边则是如意法师与罗应元。两根楠木巨柱上垂下一副对联,写着:“幸逢圣明主,共乐太平年”。
画厅下铺着一层波斯国的大地毯,两边珍奇的水果和嘉美树木散发出阵阵幽香。
罗应元举杯站立祝酒,开口说道:“下官今夜略备薄酒,以茶相邀,承蒙各位光临,敝衙顿时蓬荜生辉,全县都喜气洋洋。下官诚心祷祝上天,只求三个愿望:一愿贵宾们身体健康,长寿万年;二愿明月长久照耀,清光怡人;三愿诗坛兴旺发达,风雅永续。”
祝酒完毕,罗应元撩起官袍离开座位,频频举杯敬酒。片刻后,阶下又响起箫韶之乐,贵宾们于是纷纷拿起杯筷,开始饮酒进食。
狄公没想到会和玉兰小姐坐在同一桌,这显然是东道主罗县令的特意安排。狄公看到邵樊文与张岚波正在大谈特谈京师的轶事趣闻,对面的罗应元与如意法师则在议论钟繇、王羲之的书法以及晋宋时期的宝帖。狄公便趁机低声问玉兰:“玉兰小姐是几时到的金华?”
“两天前,狄大人。我被押解前往京师途经金华,没想到罗大人盛情邀请,让我这个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。”
“玉兰小姐如今在哪里歇息?”
“在蓝宝石坊的一个小客栈。狄大人可知道今夜有精彩的舞蹈表演吗?蓝宝石坊的小凤凰倒是个有志气的女子。”
“听说她想一鸣惊人,在舞榭歌场闯出名声。”狄公回应道。
玉兰语气冷淡地说:“你们男人哪里懂得女子的心思?”
“你知道她今晚要跳什么舞曲吗?”狄公追问。
玉兰刚要回答,就见邵樊文站起身,高声说道:“今夜明月如白玉璧,人间万民共庆佳节。罗县令风雅儒雅,盛情摆设如此丰盛宴席,专门宴请我们这些诗坛同人。论写诗,老夫早已江郎才尽,诗思枯竭,但今夜盛会不能没有诗歌助兴。细数席间众人,才情当推女辈,老夫冒昧提议,请玉兰小姐即席赋诗一首,纪念今日诗坛旧友难得的雅聚。题目就叫《对月》吧。明月古今相同,但光景每日各异,这诗若能翻出新意,最能增添兴致,不知各位意下如何?”
客人们听了纷纷拍手叫好,都说这是个好主意。
玉兰转过脸,微微皱起眉头,带着无限感慨深深瞥了邵樊文一眼,略作思索,便随口吟诵出一首七律:
“赭衣高轩过,明月还旧州。
画堂对故人,衰鬓惊中秋。
宁怨脂粉薄,空恨岁年偷。
妾心何所似,清光飞玉瓯。”
席间顿时响起啧啧称赞声,众人议论纷纷。邵樊文脸色铁青,心中闷闷不乐;张岚波摇头长吟,极为欣赏;狄公暗暗称奇;如意法师则呵呵大笑不止。
罗应元对乐师使了个眼色,一时间繁复的管乐与急促的弦乐响起。在动人的乐曲中,两名花枝招展的美人旋转而出,朝着画厅中央如插烛般连磕四个头,随即翩跹起舞。
两个美人穿着薄薄的轻绡舞裙,一个穿玄紫色,一个穿皜白色。在轻快的丝竹声中,她们开始轻盈翻转,一个踮起脚尖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