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告退,狄公和陶甘没说几句话,当值文书来报:“梁夫人已到衙门,现在外厅等候。”狄公吩咐立即传梁夫人进书斋。
梁夫人穿戴整齐,神情不安地走进书斋,见到狄公恭敬地行了万福礼,又向左右亲随一一施礼。狄公请她坐下,吩咐上茶,然后开口道:“梁夫人,我们找到了林藩杀人的证据!这是他在濮阳犯下的罪行,本堂必须过问。”梁夫人大惊:“发现梁珂发的尸身了?”狄公说:“尸身是不是梁珂发,无法辨认,我们搜到的只是一副尸骨。”梁夫人急忙问:“尸骨左肩下有没有折断后接合的痕迹?”狄公暗自惊讶:“果然有折断再接合的痕迹,而且接合得很糟糕,几乎偏了半寸。”梁夫人顿时泪如泉涌,捶胸悲泣道:“苦命的孩儿啊!果然遭了那贼子的暗算!林藩得知我们到了濮阳,就动了这个歹念。”洪参军连忙递上一盅热茶,梁夫人接过喝了一口,才慢慢平复下来,整了整衣襟坐下。狄公说:“梁夫人,你二十年的沉冤很快就能昭雪了。令孙已经去世,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。本堂只想问一下,当初你和梁珂发在本家田庄时,是怎么从土匪手中逃脱的?”梁夫人听了这话,旧痛被触动,回想起苦楚,神情恍惚,浑身颤抖,眼中射出恐惧的目光:“啊!……那时太可怕了!我不敢再想。老爷,你要是……”她摇晃着身子,双目紧闭,心跳慌乱。狄公连忙示意洪亮将她带出书斋,到外厅凉轩休息片刻。陶甘心生疑虑,问道:“老爷,梁夫人和梁珂发在土匪袭击时如何逃脱的细节,究竟和本案有什么关系?”狄公说:“这其中有几个细节我至今仍觉得困惑,不过现在我们先不讨论这个。陶甘,你觉得我们告林藩什么罪名最合适?”陶甘说:“依我看,就告他谋杀梁珂发。这杀人罪最大,而且有尸骨作为证据,能一举告倒林藩,也不用再纠缠私盐、偷放铜钟暗害老爷等其他情节了。”洪参军、乔泰、马荣听了都点头赞同,只有狄公不说话。他紧锁眉头,沉思半晌才说:“看来林藩已经把屯贩私盐的罪证全部销毁了,我们没找到赃物,很难定他走私罪。我想最直接的罪状是‘图谋杀害朝廷命官’,单凭这一条,就足够依据刑律判他死刑,还很简单直接。”陶甘问:“梁珂发被杀一案不是快真相大白了吗?他还有什么可抵赖的?杀人偿命也是刑律明文规定的。”狄公慢慢摇头:“林藩绝不会轻易承认杀了梁珂发,两年前的事我们拿不出确凿证据,无法让他信服。而且那时圣明观还有道人,那些道人也是因为罪恶多端才被冯大人查禁的。林藩可以狡辩说梁珂发死在圣明观大铜钟下,怎么知道不是道人杀的?更何况圣明观外还有沈八那伙不务正业、偷鸡摸狗的无赖。”马荣不耐烦地插嘴:“何必为告他什么罪名讨论半天?只要给他上夹棍,不出一时三刻,屯盐走私、杀梁珂发,还有昨夜放铜钟暗算我们的事,他肯定全招了,哪用这么麻烦?”狄公说:“不行。林藩上了年纪,我看他身体虚弱,已经显老态了,怎么经得起大刑?万一他熬不住,死在大堂上,怎么收场?要动刑只能动那个壮硕的总管,他才是凶狠无比的豺狼。马荣,你现在和洪亮、陶甘再去一次林宅仔细搜查,尽可能找到新的罪证,这样我们在大堂上就不怕他诡辩抵赖了。”马荣领命,和洪亮、陶甘出了内衙,点派衙役前往林宅。突然,典狱气急败坏地走进书斋报告:“老爷,不好了,林宅的总管在牢里抹脖子自杀了。”狄公一惊:“到底怎么回事?快说!”典狱结结巴巴地说:“那总管一关进大牢,就向小禁子打听林藩的消息,小禁子嘴松,说林藩已被活捉,老爷正要升堂开审。他听了就偷偷抹了脖子,谁知道他丝鞋净袜里还藏着一把薄刃小刀。”狄公叹气道:“其余的罪犯一定要好好看管,都给我搜身,防止他们学那总管的样。我这里开审,证人一个个都成了尸体,这怎么行?”典狱领命,拜辞狄公后匆匆赶回大牢。典狱刚走,老书吏又抱着几卷破旧的舆地山川图轴走进书斋,禀道:“老爷,卑职查清楚了,林宅的水道原来是古代就有的,林藩只是做了些疏浚工作。”他打开其中一卷图轴,指着濮阳西北方位的一条古渠给狄公看。狄公看了后频频点头——林藩疏浚那条地下水道,正是为了贩运私盐!乔泰说:“老爷为什么不告他屯贩私盐的罪呢?我也不明白老爷为什么不愿在梁珂发的死上追查林藩。”狄公看了乔泰一眼说:“乔泰,你也许看出了我的心思,我现在有个奇怪的想法,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。这个想法是对是错,现在时间紧迫,等以后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