算面对面碰上,虎豹也不会吃他。九公,您说这话对吗?”多九公摇摇头说:“虎豹哪敢随便吃人!至于前世注定这种说法,更是毫无根据。以前我曾听一位老翁说得好,他说虎豹从来不敢吃人,而且还非常怕人,平时都是以禽兽为食;那些被虎豹吃掉的人,必定是这个人的行为和禽兽差不多,当虎豹遇见他的时候,虎豹并不认为他是人,只当他也是禽兽,所以才会吃他。人和禽兽的区别,全在头顶上的灵光。禽兽头顶没有灵光,就像‘果然’这类,就算有微弱的光,也是极为罕见。人要是天良未泯,头顶上必定有灵光,虎豹看到了,就会远远地躲开。倘若一个人天良丧尽,罪大恶极,把灵光都消耗没了,虎豹看到他就和看到禽兽没什么两样,这才会吃他。至于灵光的多少,完全取决于为人的善恶。善良没有恶行,自然灵光有几丈高,不仅虎豹看见会逃窜,就连一切鬼怪,也都会远远避开。就像那只‘果然’,一心想要救死去的同伴,一直守着它啼哭。看它的行为,虽然长着兽的模样,心里却怀着义气,这就是所谓的‘兽面人心’,它头顶怎么会没有灵光呢?就算让老虎当面碰上,也不会伤害它。老虎见到兽面人心的不敢伤害,那见到人面兽心的怎么会不吃呢?世人只知道痛恨虎豹伤人,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缘故。”唐敖点头赞同道:“九公这番话,真能让人回心向善,给人的警戒可不小。”
林之洋说:“我有个亲戚,为人很好,经常吃斋念佛。有一天,他和朋友上山进香,竟然被老虎吃了。难道像他这样行善的人,头上反而没有灵光吗?”多九公说:“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灵光呢!但恐怕这个人平日里表面上虽然吃斋念佛,可说不定一时没把持住,一念之差,害了别人性命;或者忤逆父母,忘了根本;又或者淫乱别人的妻子女儿,破坏别人的名节。他的恶行太重,就算平日里有些许灵光,突然被大恶笼罩,就像用一杯水去救一车燃烧的柴草,怎么能抵挡得住呢?所以灵光立刻就被消耗没了,老虎才会吃了他。不知道这个人除了吃斋念佛,其他行为怎么样?”林之洋说:“这个人其他方面都好,就是忤逆父母。还听说他有男女苟且之事。除了这两样,他一直都是吃斋行善,没有别的坏处。”多九公说:“万恶淫为首,百善孝当先。这个人既忤逆父母,又有男女苟且、损害别人名节的事,这是罪大恶极,就算吃斋念佛,又有什么用呢!”林之洋说:“照九公这么说,世人要是作了孽,就算极力修行,也没用了?”多九公说:“林兄这说的是什么话!善恶也分大小。用善来抵消恶,就如同将功赎罪,其中轻重有很大的区别,怎么能一概而论呢?就像这个人忤逆父母,淫乱别人妻女,是罪大恶极,怎么能宽容饶恕呢?你却想用他吃斋念佛的那些小善来抵消这两件大恶,这岂不是拿一杯水去救一车柴草燃烧的大火吗?况且吃斋念佛,不过是表面上向善,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。要是表面上制造行善的虚名,心里却怀着凶恶,如此阴险狡诈,罪过就更重了。总之,为人最重要的是心地,要是说吃斋念佛的都是善人,恐怕未必。”
说着说着,他们离船已经不远了。忽然,路旁树林里飞出一只大鸟,形状像人,满口猪牙,浑身长满长毛,四肢五官和人没什么不同,只是肋下长着两个肉翅,头顶上有两个人头,一个像男人,一个像女人。额头上还有文字,仔细看去,是“不孝”两个字。多九公说:“我们才说到‘不孝’,就有不孝鸟飞出来了。”林之洋听到“不孝”二字,赶忙举起火绳放了一枪。这只鸟受伤坠地,却仍要展翅飞起来,林之洋追过去,接连几拳,就把它打倒了。三人走上前去仔细查看,发现这鸟不仅额头上有“不孝”二字,嘴上还有“不慈”二字,手臂上有“不道”二字,右胁有“爱夫”二字,左胁有“怜妇”二字。唐敖感叹道:“以前我虽然听说古人有这样的传说,还以为不一定真有其事。今天亲眼看到,真的是一点不错。可见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依我看,这是世间那些不孝的人,行为和禽兽差不多,死后不能再投生为人,身上的戾气凝结,所以变成了这种鸟。”多九公点头说:“唐兄的高见,真是深刻透彻的见解。以前我曾见过这种鸟,虽然有两个人头,但都是男人的模样,并没有‘爱夫’二字;因为天下没有不孝的妇女,所以都是男像。它这人头时常变化,也有两个都是女头的时候。听说这种鸟最通灵性,善于修真悟道。起初它身上虽然有文字,但往往修炼到后来,竟然一个字都没有了。等到文字脱落,再继续静心修炼,用不了几年,脱去皮毛,立刻就能成仙而去。”唐敖说:“这岂不是‘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’吗?可见上天原本是允许众生回心向善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