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胎,生产是一次生死搏斗。
外间,人们奔走忙乱。
得意痴痴地笑。为什么就不能死?
老爹会有个新的寄托,她的死亡,正好有了新的弥补。
奇异地,她眼前浮现山洞里那具女尸,清晰而富有魔力。
“孩子,来吧,来吧……只要你也变成我这样,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,他就会忘不掉你,他就会后悔伤你的心,后悔中思念你。也会有另一个和你形似的女人,他一摸到那个女人,就会想起你,想起你为他流的泪,你的血!”
从袖口中伸出白皙苍白的手,掌心里紧紧攥着一块碎瓷片。刚才从马车跌出后,她的酒壶碎了,当时,仰躺在雪中,她就摸上了这块瓷片,想过割下去。
只是,有人问她的家,让她想起了家中的老爹。
想起老爹,就是她不舍的牵挂。
可回到家,她突然从牵挂中解脱。她永无止境的痛苦的人生,终于可以画下句后。
她苦苦撑到今天,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最佳的时期。
老爹有个圆满的家了,她的义务,真的完成了。
她一直静静地等着,绝望深深钻入心窝,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和她的血肉融为一体。她在等,隔壁屋里新生命的降生,同时,也在等自己的死亡。
或许,选择今日为忌日,似乎太不懂事了。可是没办法,她是如此渴望着解脱,一分一刻都是煎熬。
她不希望老爹会原谅,素素姨怨她也无所谓,她的人生,总算可以任性一回了。
不知等了多久,人们欢呼起来。
这是在深夜里,扁担老爷终于有后了。
狂喜的鞭炮惊扰了宁静的村庄,院子里是此起彼伏的惊喜相告声。
扁担老爷添了男丁。
得意扯出一抹疲惫的笑,没想到,她的死亡可以如此安心而放心。
她拿起瓷瓶的碎片,一下又一下划向自己的手腕,她痛的脸都变形了,却又有隐隐期待的快感。
血,一滴一滴,踌躇的,缓慢地滴下来。
她轻轻地哼唱起来,“天给的苦向谁诉,伤痛又有谁清楚,双影呀单飞无人愿呀,步步它都是坎坷路。情也空空空啊,恨也空空空啊……”一边疯癫地唱着,一边用力地划,痛得歌声都是走调的。
可是,她高估了瓷片的威力,任她怎么用力,割得都不太深不够狠,如此的流法,到明日她也不能死成。并且,过一会儿,就该有人闯进来告诉她喜讯。
她慌乱地起身,走出屋子。
院子里不见人影了,大家都到了产房毗邻的老爹的屋中了吧,那里灯火通明。
天上挂着一轮清冷的月,悄悄地摸入仓房,东北角的一个破旧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葫芦,里面常年有一包耗子药。
她将它摸索到手,轻轻地走出仓房,扣上门之后,向着老爹的屋子看了半晌。
突然,好想看一眼那个小家伙。
她的小小的弟弟……
她还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屋中。
看一眼,只会徒添不舍。她已经够苦够痛,没必要加上那一把盐撒到伤口上。
门是开着的,有人进来过。
那么满床满地的血,大概被人看见了。
很快,门外果然有惊动。
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,她将手中的毒药放进了嘴中。
“血?什么血?闺女,我的闺女———”老爹撕心裂肺地声音传来。
她竟还是有丝后悔,老爹……她的老爹……还有……还有,她的孩子……
肚子是剧痛的,肝肠仿佛被井绳捆绑了几圈后,被用力地揪扯。得意呼吸着抱着她的此人衣物上带来的寒气,听着他砰砰急促的心跳,不知道此刻是人生最糊涂的瞬间,还是最清醒。
“萧尧。”她努力地呼唤,记忆里,她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。
“不许说话!”隐隐约约有人在警告她。
也有人试图要给她灌水,却被抱着她的这人制止。
我都这样了,还不让我多念念他的名字吗?我想带上这个名字走,说不定,说不定来生就能与他真正结缘。
让萧尧爱她……是她到生命最后一刻最大最悲哀的愿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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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幽醒来,意识还未聚拢,却被一股强烈的恶心侵袭。
几乎来不及起身,就此呕吐起来。
有人扶起了她,用力地给她拍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