彤云军马场是一处天然草场,地势平坦,水草丰美,且规模巨大。整个马场一直往东部延伸,横跨两郡毗邻六县,是豳州最主要的军马繁育与驯养基地,每年都向大燕各地输送数万匹优质良马——当然不是无条件的。自汉时正式开辟,数百年以来,彤云马场一直作为皇家军马场存在。前朝起,随着承平日久,朝廷在战马培育上有所疏忽。且大燕一直以农耕为主,天然草场缺乏,也没有足够的条件进行大规模马匹驯养。以至于良马稀少,马价腾贵,别说战马,就是寻常马匹,在内郡都能卖至天价。与各蛮族交战的那些年,尤其是在驱走北凉兵之后,北地六州都开始重视起军马和骑兵的培驯。经过数年的蛰伏与休养生息,如今的北地,勉强算是人丁兴旺府库充盈,战马也已经能够充足供应。诸边郡的马价,较高者才为九千钱,常价更是止钱三千,还有低至二千五百钱以下的。而在南地,花两万钱高价购得的所谓上等马,在北地至多也就被定为中等,甚至是下等——这中间的利润差价可想而知。不过此时的战马是禁止贸易的。京陵宗室高门偶尔能淘换到一两匹良种战马,还要提防被朝廷追究。一般显贵最多也就是用寻常马,再往下就是牛、驴之类。姜佛桑问过才知,彤云马场养马量多达七十万匹,兴盛之状令人瞠目。卞氏不无自豪地笑说:“北地虽有马场无数,彤云马场却是最大的一个,其他州郡偶尔还想通过朝廷从咱们这购马。”“如此。”姜佛桑点头。崇州铁矿丰富,豳州马匹优良,能成为朝廷的两大心腹之患,不是没有原因的。彤云马场虽名义上是个马场,但其所在除了大马营和大片草原,还有大片的耕地区与森林区,所以即便是不参加骑射之戏的女眷,也不必担心无聊,可以在侍从和军卒的护卫下,乘轺车四处观赏。姜佛桑先是和娣姒以及萧琥的几个侄妇们在马场转了一圈,这才去往射箭场。篷帐和高台俱已搭好,三面环绕,萧琥并其高级僚属以及各大族的家主坐于北帐,东边是女眷所在,西边则是低等级将官的坐席。参加比试的也都是各家族的年轻子弟。这也是萧琥用意所在——与南朝士族们的不乐武位、鄙薄武事相比,萧琥希望北地儿郎们永不忘兵戈、永远战备。他的原话是:“凡为男儿,不说沙场杀敌,至不济也要上得了快马、拉得了强弓,若一味养尊处优,养出个矫揉造作只知纸醉金迷的脾性,纵然成为名士又如何?在北地只会死得更快些。”所以萧琥的六子之中,除了最小的萧元贞和生性怯懦的萧元奚,基本上个个能征惯战。二子萧元承虽已不良于行,双腿也是折损于战场。每逢元日、重阳这些大节,萧琥就会举行演武、射箭比试,为激励,也为考校。激励的意思居多,所以自然要设彩头。往年都是些汗血宝马或者罕见兵器,今年却是一整套和田玉的酒具,倒也新鲜。女眷观赏区——钟媄左右顾盼:“五表兄怎么还没来?”岳夫人咳了一下,拉她坐好。何瑱隐晦的白了一眼。钟媄却不肯安生坐着:“五表兄若是不参加比试,我才不来看呢!”说罢起身要走。佟夫人看了贾妪一眼,贾妪低声道:“婢子该劝的都劝了……”包括佟夫人在内,好几道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扫过姜佛桑。姜佛桑目视前方,只当听不见。这边,岳夫人和钟媄还在拉扯。那边,已经就位的年轻儿郎们,摩拳擦掌的同时,也交头接耳起来。“萧五不会不来了吧?”“许是,忙着守城门呢。”“哈哈哈哈哈,他萧五也有今天!”“守城门怎么了?你们也都看到他娶的那个新妇了,我要能娶个那样的妇人,守茅厕我也愿意!”“你愿意,人家未必愿意呀!”“要不怎么说萧五眼瞎呢,半点不懂怜……”“嘘!快别说了!那霸王来了!”钟媄眼睛一亮,冲入场处招了招手:“表兄!”姜佛桑顺着看去,前方驭马入场之人,可不正是萧元度。胯下骏马、手中强弓,都不不妥。只是衣着……姜佛桑愣了愣,看向左右,发现其他女眷也是同样惊愕的神情。北帐那边,
方才还说得热闹,这会儿亦是死一般的静寂。即便看不到萧琥的黑脸,大约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——该是恨自己没有早点抽死这个孽子吧。北地男子不似南地郎君们褒衣博带,多着简单利落的直裾。而萧元度今日却穿了件玄底窄袖圆领袍服,通身都是和他嚣张气焰极为相称的金红二色大花纹。头发也没有束起,就那么披散着,并没有很长,参差不齐的、最多只到肩膀以下,额间系扎着小指宽的丝状编织物用以固定,再配上腰间的革带、脚上的长靴……明晃晃地异族装扮。所过之处,众人无不为之侧目。场中气氛骤变,萧元度浑不在意:“谁说我不敢参加的?”方才还议论地起劲的一众儿郎,眼神飘闪,憋了又憋,到底没人当这个出头鸟。萧元度冷蔑一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