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板上似乎有些血色一闪而过,他本以为是那哑巴的血,却又在定睛看后一眼便瞧出来了,原来那是一副玉石坠子,波光流转的红,如一串冷冰冰的血珠子。
——这分明就是女子用的物件。
可他今日派去的这些个伙计马仔,却无一例外的都还打着光棍,女人没有,全靠嫖,没给货腰小姐送过礼物,除了香烟或者蕾丝三角裤,一般都下流得很。
他于是故作大惊小怪的说道:“哎,扑街,是你们谁找了女人,给买这么秀气的耳坠子,好好笑,红玉坠子哦,居然给货腰小姐送这种礼物,怕不是要笑掉大牙了!”
果然,他话音甫落,那半只脚都已迈出了门去的哑巴便立刻回过了头来,紧接着转身,想也不想的就往他面前扑。
“这是我的东西。”
“狗叫。”
华老虎冷笑道,“都说要走,还调头回来——我看这哪里是你的东西,这恐怕是你女人的东西吧?”
“反正这是我的。”
华老虎不动声色的动了动眼睛,屋子左右的人手于是围上来,一把拦住了哑巴。
如此,他便趁机抻着手,将那坠子拾了起来。
哑巴剧烈的挣扎着。
“还给我!”
“做白日梦呐后生仔!”
华老虎笑说道,“在九龙塘,哪怕是一只蚊子飞过了界都要归我华老虎管,你来了这里,本来也该归我管,或者你想把东西拿回去就跟我换,拿你手指头来换——”
他一面说着,一面又见那哑巴面目狰狞——那当真是一副好吓人的模样,无论眼光还是牙关都通通收紧发狠——其实那还是一张标志且面无表情的脸,只不过没由来的就变得不像人了。
“后生仔,哎呀,我如实同你说好了。”
华老虎逗狗似的看看他,“我没想过要为难你的,就是非常觉得你这人有用,你懂不懂我的意思——有用。有用是很难得的品质,一条有用的狗很多时候甚至要比一个没用的人都有用,我想要有用的人,当然了,如果是有用的狗也不是不可以,你这样的就很好。”
“我说了。”
哑巴眉心微皱,“我——”
“你不——我知道的啦,你刚刚才说的嘛!但是你现在同我犟,一点儿用处也没有,你不答应我,我就立刻杀掉你,看你还要怎么去找那个什么‘几小姐’的……”
绵里藏针、更加一种慈眉善目的威胁。
——哑巴便是这般被华老虎留在香港新界的。
起初,他偶尔也无聊,便也会问问这哑巴的东西南北,比如说什么本来的姓名啦、家里的籍贯啦之类的,却无一例外的都得到同样的一个答案:“不知道。”
“吓,你不想同我讲就直接说‘老爹对唔住’,难道你失忆,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?”
“没失忆。”
哑巴说,“但是,我本来的名字,我就是不知道。”
“孤儿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你老爹还有老母呢?”
“不知道。早死了。”
“那不还是孤儿?”
“不是。”
哑巴严肃的纠正道,“我有六小姐。”
华老虎于是扶扶额,又摆摆手,很拿这狗一样的哑巴没有办法。
眼下,他已带着这哑巴有一阵子了——此人的确好用,杀人放火样样精通,且手段隐蔽,平日里立整些再打扮一番,又可以带出去见人,实在非常万能。
他今日又带哑巴外出,浅水湾饭店,包厢上上座,见面一位内地来的新贵,此人以前子承父业,做皮革生意,后面迁来香港,便大炒股票,赚得盆满钵满,原来是留过洋的,叫吴清之。
吴清之带着两个秘书来,蒋孟光与蒋兴光,几人都健谈,唯独一个哑巴,当真就只是个哑巴。
华老虎就笑道:“哎呀,这是刚捡回来的狗,还没教好规矩,吴老板见笑咯。”
“先生哪里的话,这杯我敬您。”
“你不带你太太一起出来吃饭我很遗憾呐,上回你说她在读大学学经济,肯定也和你一样出挑的。”
“我内人年幼。”
吴清之道,“她玩心重,最近都在陪我表妹逛香港——今天也是,放了学就带着人到楼下的百货街里玩去了,对不住先生。”
“吴老板好客气,这有什么的啦!但是……你表妹?是不是冬天的时候接过来的那个?”